【我当知青那些事】灯的启迪（下集）（诸炳兴）
（下集）
我被保险带拦腰挂在电杆上，象块腊肉一样，被火辣辣大太阳暴晒着，汗水直淌，双脚踩不到蹬高板，悬空荡漾，引来地面上的知青们，捧腹大笑。只有电工小方，见危授命，马上大叫，让帮忙的小工，赶紧去十二连借把梯子来，让我爬梯子下来。可十二连只有一把盖草房时用的小竹梯，最多才3米高，根本找不到高梯子，有人又搬来了家里的饭桌，说是垫在梯子脚下，可增加高度。折腾了二十多分钟，总算让我双脚够到梯子，顺着电杆慢慢滑了下来，我浑身是汗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点了支烟，半天不明白，弯电杆会那么难爬。
真所谓缘木求鱼了，事情刚开始，就遭受失败。俗话说，出师不利，也许是个不好的兆头……。
电杆都树好了, 人爬不上去, 怎么办? 连队知青们翘首以待那光明之夜, 何时能实现? 我也很无奈, 眼前一定要解决爬电杆的难题。有人急中生智, 说傣族人应该会用竹子做梯子，建议请他们帮忙做把长梯子, 但电杆爬到顶上最起码要10米, 哪有这么高的梯子? 我提议先做一把试试，到底能做多高？
第二天，梯子很快做好了，大概有6--7米左右高，还差点。我说实在不够的话，在上面再扎把小梯子连起来，加上我的身高就差不多够得到了。我当机立断，继续爬杆架线。
经过几天的苦战，电线已架到连队边上，电杆旁站满了男女老少看热闹的人群，临天夜了，憨连长拿来马灯照着，让我爬上最后一根电杆，也许是兴奋不已，更是年轻人的“人来疯”。我快到电杆顶了，突然“咔哒”一声，在大梯顶的小梯，扎线断了，我被纵身摔下来，此刻脑袋一片空白，眼前布满星星，什么也看不到了……。
憨连长告诉我，刚才我从电线电杆上摔下来，正好摔在老刘的伙房上再滚了下来，如果直接摔地上，也许你……。
这难道真的是“出师不利”有祸吗？我心中疑惑，但又不信！
等我醒来，我身边围了一大帮人，边上有稀饭咸菜、水煮鸡蛋，还有好几个女人在擦眼泪，老班长告诉我，刚才我已昏迷不醒，大家都哭了好久……，我听了，也哭了。
我的腰实在无法站立了，就躺在老刘家竹笆床上，腰杆痛不欲生，我动弹不了了，憨连长向人群狂叫着，赶快把我抬回自己宿舍，许多只手，伸进我的后腰，我被抬到自己的竹排床上，当我睁开眼睛，只见好多双眼在流泪，跟前是排长老婆端着碗，碗里有两个水煮鸡蛋，汤里放了红糖，她满脸流着泪，用汤匙在向我嘴里灌着糖水……，我醒了，也许这就叫死去活来？！
躺了几天，我可起床了，腰还象断了似的，憨连长每天来看我好几次，说是“关心”，不如说是“探视”，我知道，他还指望我快点上班，把电线拉好，让连队接上电，早日带来光明 。我理解敢连长此时的心理，更懂得全连知青的迫不及待见到光明的渴想！
我起了床，只觉得腰被折断似的，向英雄学习，卫生员送来了伤筋膏，贴在后腰，站起来，继续工作！把梯子扎好，靠上电杆，又爬了上去，直到最后，把电线拉到了电队……。
天黑时，电线拉好了，全连队灯火通明，一片光亮，知青们如梦惊醒，狗也跟着汪汪直叫，还有人打开了收音机，开足了音量，放起了革命歌曲，全连队响起一片欢呼！球场上站满了人，大家喜出望外，脸上充满了喜悦，真如过节一样，热闹非凡。好多知青把这大好喜事，连夜在灯光下写信，告诉了父母……。
从此, 连队有了电灯, 又装了扩音喇叭, 广播室设在我的房间，憨连长每天在麦克风前发号施令, 布置工作。
从此连队有了电灯
还有人找来了电视机，插上电源，打开电视，但满屏的雪花，收不到一个电视节目。有人说山沟里收不到台，一定要架一根天线，于是，他们用竹子，拖了天线，还是收不到电视，有人写信回上海问家里，为什么我们用很高的天线，还收不到电视？家里人写信说，你们那里还没有电视转播发射台，是收不到电视的，于是大家乌呼直嚷，但知识青年们，谁有这些“知识”呢？大家互相埋怨，真是欲哭无泪……。
我的腰受了重伤，可心里明白，是为了整个连队带来光明，那是英雄主义精神激励着，这点痛什么？那时，年轻力壮，没当回事。久而久之，落下了不能治愈的腰伤毛病，直至后来，稍不注意就会扭伤，后来调机关坐办公室了，时间坐长了，一下还站不直，如遇雨季天，腰痛更严重，站了老半天，才能直起身子。
老职工阿富告诉我，这就是刚开始“出始不利”而带来的“祸”？难道是我爬第一根电杆时，被吊在半空惹的祸？
我被说得云里雾里……。
真是祸不单行，有了电，需要人管，可连队里也没一个正式电工，平时有我这无证的“三脚猫”负责管电的工作。不久，我被调到营部机关工作了，管电的事移交给了憨连长，让憨连长再重新安排人。临别连队，我再三告诉憨连长，管电的人要郑重考虑，一定要懂点用电常识，并且要对工作负责任的。否则，电是不饶人的，弄不好会出大事的！憨连长直点着头。他答应一定会找个负责任的人管电。
一天中午，营机关的人们还在午休。突然，通讯员敲我宿舍门，告诉我，十三连电死人了，营领导让我马上坐车赶到现场，调查处理此事故。
我叫上营部的两位保卫干事，火速赶到十三连，远远传来悲凉的哭声，只见进连队的路边站满了人，我纵身跳下车，挤到人群中间，地上躺着用簏席盖着的一个孩子尸体。
我轻轻掀开席子，啊，这不是昆明知青老何的儿子小昆吗？小昆紧闭着眼，嘴角边流着血水，脸色苍白，我摸着他的小手，右手心被烧得焦黑，左手还紧握着一颗上海大白兔奶糖，他前几天才过了六岁生日，这糖不是我临别连队时，送给老何家的吗？我握住小昆拿糖的小手，心头一阵刀割，止不住眼泪直流……。
我喜欢小昆，他长得白白胖胖，小嘴又甜，常会跑到我宿舍来玩。他是老何第三个孩子，老何前面生了两个女儿，为了老婆没为他何家生个传宗接代的，这些年来，夫妻俩一直争吵不休，后来生了小昆，总算梦想成真，一切如愿以偿。如今，小昆己没了，这叫我怎么去安慰他们两口子？
我把席子盖好小昆，擦干泪水，去会议室找到憨连长，连队领导都在开会，还有个绰号叫“老反革命”的上海知青，我让憨连长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：今天上午，拉进连队的外线，被老百姓的水牛用身在电杆上擦痒痒，把电杆被挤倒，引起了停电。
自从连队里有电后，知青们经常深更半夜不睡，吵闹声影响大家休息，憨连长想在文书办公室装个总闸刀，控制夜晚到时关闸息灯。今天正好有停电的机会，上午，憨连长叫上“老反”和其他两个知青，在接线装电闸。中午休息，还没完工，老反认为反正没电，把两根电线随手扎在了路边住房的窗台上。午休时，一群小孩看见电线，小昆就上去，拖下电线玩耍，结果一手抓了电线，谁知外线修好已送电，小昆触电了，手抓了电线直抖，其他孩子以为小昆被蛇咬，拼命逃回家叫大人，可等大人出来，把电线挑开，小昆己不省人事……。
死了人，总是件重大事故，责任归谁负？怎么认定？都是件很棘手的事。大家分析：外线断电是牛造成，与人无关；外线修好送电也属正常；外线电工又不知道里面连队在修电；憨连长趁没电时叫老反装电闸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送电；老反说，他把电线扎在窗台时没电；小孩子自己调皮玩电线，结果突然送电，谁都估计不到；这个责任互相推诿，一时还无法认定。最后，有人提出，为什么憨连长要派无证电工老反管电？似乎他要负主要责任！憨连长坚决不认账，他的理由是：营部送电后，不派人来管电；他是在没电的时候派老反装电闸，这个责任有营部负责！
经过几经周折、分析，后来营部出了点死者赔偿金。允许老何再生一胎，最后就不了了之。
2002年，我与妻子返回“夹皮沟”在十三连留影
时光如水，总是无言。有些命，我可以满不在乎。有些话，我可以漫不经心。但很多年后，我一直相信：凡事开始就“初始不利”，那就真的会有祸，而且还“祸不单行”。不知这是否真的？反正我碰的是真的。
全集完。
[字数 3235]
2018年1月5日
草于上海虹桥晶典苑
作者简介
诸炳兴，上海老知青，曾上山下乡到云南农垦西双版纳景洪农场，先在基层劳动，后调场机关工作。他目前是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，正在撰写有关知青文化历史文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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